solemn

66.
有一次在O學長家打麻將，O學長的大兒子跑過來爬上我的大腿，坐在我腿上看我打牌。我一如往常提醒他說手不要去碰牌、不可以把牌唸出來，並留意他有沒有穩穩地坐好。坐了幾分鐘後他都安然無恙，我就稍微放下戒心；剛好那時我的牌比較複雜，我便認真地盯著牌思考了幾秒。剎那間他忽然身體一歪，頭朝下地直直往下掉，我第一時間楞住而來不及反應；還好他媽媽剛好坐在旁邊，眼明手快地伸手過來接住，很鎮定地把他扶起來。那是我人生中真正感到驚恐的幾個片刻之一，萬一他掉下去撞到頭而產生什麼傷害，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。養小孩真的是一秒都不能放鬆啊。

67.
我在研究所時期公開出櫃了，但身邊仍然沒有什麼同志朋友；因此再度陷入了一段異男忘之中。因為日常的相處，對方的友善，以及言者無心聽者有意的話語（例如「我真的是愈來愈欣賞你了」），都讓人一步步變得難以自拔。那段時間我的心情持續起起伏伏，如果互動良好就會開心許久，甚至會看著兩人共同出現的照片傻笑；但如果沒有獲得積極回應，或是得知對方喜歡某個女生，也會愁雲慘霧個好幾天。

由於對方是異性戀男生，所以我完全不敢透露一絲情愫，怕對方覺得反感或尷尬；我甚至也無法和任何人聊這件事，畢竟長久以來我都習慣掩藏內心的情感，要把這種心中的感情和人分享實在太困難了。這樣的情形持續了一、兩年，長期的情緒波動如同雲霄飛車般；我意識到這樣下去不行，總有一天會把自己給逼瘋，因此就做了一件人生中最衝動也最需要勇氣的事情：告白。

68.
告白這件事對我來說實在困難至極，畢竟我本來就不擅於吐露真心話，更何況是對男性的愛戀這種我隱瞞很久的事。過去我連表達一點點好感都不敢，甚至別人問我喜歡什麼樣的男生我都會支支吾吾。而且這次的對象還是異男，有很高的機率會經歷失敗的打擊，光想就覺得好難受。

另外我也會想像告白後會讓對方感到困擾、感到尷尬，甚至我們以後無法出現在同一個場合；這讓我覺得自己很自私。但我實在被情緒折磨到難以忍受了，只想結束這一切。因此我就滿懷著罪惡感和忐忑的心情，比照兩年前和大學同學出櫃的方式，把告白的落落長文字打好，鼓起勇氣寄了BBS信件給對方，然後趕快關上電腦，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去睡覺。

69.
隔天早上我到了實驗室，登入BBS後看到來信通知，趕忙點開來看。對方回了五行字，大意是覺得受寵若驚，自己其實沒有我講得那麼好；但他還是喜歡女生，所以只能跟我說抱歉了，以後繼續當朋友吧（最後還加上一個笑臉）。我很感謝對方的友善回應，但同時也非常失落；雖然被拒絕是意料之中的事，但畢竟還是存在過那麼一絲的幻想，以為自己可能擁有幸福，那是我過去從不敢奢望的事情。

由於在實驗室，旁邊還有學弟妹和助理們在，所以我完全無法流露出一絲難過，硬生生壓下自己的情緒，照常做實驗，聽大家聊天說笑，不時還要擠出一些笑聲，但內心沒有任何一點笑意。那幾天我努力讓自己的外在表現正常，但心裡彷彿出現一個大洞，覺得天底下再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了。甚至連做實驗時，我也絲毫不在意實驗成功與否，只是麻木地操作著實驗步驟；反正能不能畢業，又有什麼重要呢？
 

70.
第一次告白後過了不到一週，我和告白對象碰面了。對方一如往常地友善對待我，我們的對話也與平常無異；雖然隱約多了一些客氣與生疏，但旁人應該都沒有察覺。幾週後在一次短暫並行時，我跟他說了聲不好意思，他回了一句「沒差」；我們便在路口道別。這是我們唯一一次談到這件事情，後來再也沒有機會提到過。

當時的我正處於情緒中，忍不住覺得我鼓起多大的勇氣告白，「沒差」是指我這個人可有可無，我的告白也一點都不重要嗎？不過我理智上也明白對方不是那個意思，只是要表達他還是願意維持友情而已。我感謝對方沒有惡劣地對待我的告白，更佩服自己初次告白的勇氣，算是我人生中少數如此佩服自己的一件事吧。